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走不了两步,前方一扇门“咿呀”声中张开,祝秀真以舞蹈的曼妙姿态,莲步轻摇地走出来,拦住项少龙的去路,眼神幽怨又似乞怜地道:“沈管事有空吗?”
项少龙当然不会蠢得相信这些歌姬的任何表情,盖因她们无不是演戏的第一流专家。
不过纵使董淑贞和祝秀真曾布局害他,现在比较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后,他对她们不但没有怨怼,还大感怜惜。
说到底,她们都是在男权当道的社会里为追求自己理想挣扎求存的女子,虽然手段过分,但也是逼不得已。只恨自己身为东方各国的头号公敌,自顾不暇,纵想帮她们亦是有心无力。
此刻他想到的只是如何脱身,不用卷入牵涉到多方面的漩涡里。他尚未来得及回答,祝秀真已扯着他衣袖,硬把他拉进房内去。
忽然间,项少龙清楚感到自己成为歌舞姬团内,分别以凤菲和董淑贞为首的两大派系间斗争的关键。
无论凤菲想脱身退隐,又或董淑贞要继承凤菲的位置,均须通过他这掌管一切的“下人”去部署安排,而他更是对外接触的桥梁。
他现时的角色有点像二十一世纪超级巨星的经理人,又或剧团的经理。若没有他的合作,凤菲和董淑贞均变得无牙无爪,什么花样都变不出。
以前张泉和沙立得以一亲董淑贞和祝秀真的香泽,原因正在于此。岂知给凤菲利用张泉和沙立间的斗争,连消带打地一下子粉碎了董淑贞和祝秀真的优势,把最重要的职位交到他项少龙的手上去。
这时他更有点明白为何凤菲容许张泉留下来,此乃非常厉害的一招棋。因为张泉与董淑贞既有暧昧关系,使董淑贞很难当着张泉的眼前明目张胆地来勾引沈良。唯一方法只有联合张泉来迫害他,那自然会逼得沈良更靠拢凤菲。
假设董淑贞真的撇掉张泉,后者走投无路下,说不定反会向凤菲投降,出卖董淑贞的计划和秘密。
至于祝秀真本是倚仗沙立,沙立一去,遂变得孤立无援,只好投向董淑贞,任她摆布。可是只要她再有凭恃,可能又会与董淑贞争夺继承者的位置。
不过可能凤菲、董淑贞和祝秀真皆不知道的是张泉早被人收买,正密谋不轨。
目下的形势是凤菲笼络不了他,董淑贞试图陷害他又告失败,张泉当然更不能打动他,一时成胶着之局。最可笑是他一心只想脱身。
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,电光般掠过他脑际时,祝秀真关上房门,转身把他搂个结实,俏脸埋入他胸膛里,情深款款地道:“你怎可对秀真如此无情?”
项少龙清楚感觉到她动人肉体高度的诱惑力,心中泛起怜意。虽明知她是虚情假意,不由生出同情之心。
他没有反拥她,也没有把她推开,昂然站立,淡淡道:“秀真小姐不须如此,有什么吩咐,尽管说好了。”
祝秀真仰起俏脸,竟已梨花带雨,凄然道:“我很害怕!”
项少龙想不到她有此一招,心中一软道:“秀真小姐!”
祝秀真把俏脸埋在他比一般人宽阔得多的胸膛上,悲切地哭起来,把他襟头全染湿了。
项少龙慌了手脚地连哄带劝,扶着她到软席坐下,任她搂紧脖子坐入怀中,又为她拭掉热泪,她才止泣收声,只偶尔香肩抽搐。
他几可肯定她是戏假情真。情当然不是爱他之情,而是对己身命运茫然不知的惊恐之情。
祝秀真凄然道:“你该清楚大小姐已准备解散歌舞姬团,且准备把我们送人套交情,好使自己可以安然脱身。”
项少龙愕然道:“竟有此事?”
祝秀真道:“此事绝对不假,以前团内有好几位姊妹,离团嫁入豪门后,遭遇都很凄惨,有人活生生给大娘打死,有人因主子丢官抄家成为官妓,遭受冷落已是天大幸运。秀真情愿死去好了,这样的活罪太难受。”
项少龙皱眉道:“你们都是大小姐买回来的吗?”
祝秀真凄然点头,悲切道:“不要看她表面待我们这么好,只因我们尚有利用的价值,可助她博得天下第一名伎的美名。事实上她只会为自己打算,而我们则是她的工具。”
项少龙知她六神无主,才会如此倾诉心内的恐惧。心中暗叹这时代女性的悲惨地位,又大感有心无力,道:“你这么坦白,不怕我向大小姐出卖你吗?”
祝秀真苦笑道:“什么男人我没见过,你是那种天生正义的人,开始时人家看错你,现在再不会犯同一错误,所以只好厚颜求你。”
又叹道:“我们小女子对团外的事一无所知,离团后寸步难行,只能任人摆布。”
项少龙道:“可是你终要嫁人啊!”
祝秀真在他怀里仰起犹带泪痕的俏脸,轻轻道:“最好当然是不用嫁人,我们人人有丰厚积蓄,足可一世衣食无忧,但却须有人为我们做妥善安排,现在沙立给大小姐赶走,只好求你。”
旋即垂头赧然道:“就算要嫁人,谁希望被对方知道自己当过歌舞姬?秀真宁做穷家子的正室,死不做豪门的媵妾、贱婢。”
项少龙心中恍然,此正是关键所在。
歌舞姬团内有野心者如董淑贞,目的是要取凤菲而代之;没野心的如祝秀真,则希望凭这些年来的床头金,过点自己选择的理想生活。无论何种目的,都是想独立自主,把命运尽量掌握在自己手中。
他首次认真考虑纵使可轻易脱身,是否狠得下心肠离开,置她们于不顾?
最佳选择是安排她们到秦国安身立命,一来那处不会直接受到战争的蹂躏,更重要是他只要说一句话便没人敢欺负她们。
这群姿色出众的美女,若愿意的话,他还可为她们安排好归宿。问题是他眼前自身难保,团内又明争暗斗,加上张泉这内鬼,在困难重重的情况下,他是否仍有相助之力?
他决意先试探祝秀真的真诚,轻轻道:“沙立是因我而被逐走,你没有想过为他向我报复吗?”
祝秀真娇躯微颤道:“原来给你看穿,难怪不肯来哩!秀真谨此赔罪,任凭处罚。”
项少龙当然不会“处罚”她。还下了决心不可与团中任何女子发生肉体关系,以免惹上情孽。
就在此刻,他决心尽力令这歌舞姬团的可怜女子,都能各自达到心头的愿望,当是为这时代的男人补赎少许罪过好了。
他好言婉拒祝秀真的献身,回房把事情向肖月潭说出来。
肖月潭点头道:“虽要冒点风险,但大丈夫立身处世,自该有不畏艰难的胆识胸怀。事实上我对她们都很同情,可是自问又力不足以保护她们。假若能安排她们安全地到咸阳去,不但你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,她们亦可获得安身之所,确是两全其美的事。”
项少龙皱眉苦思道:“凤菲显然有她的打算,她是不会告诉我们的。”
肖月潭笑道:“她这么倚仗你,自然在她的计划里你是其中重要的一环。只须看她吩咐你做什么事,该可寻出蛛丝马迹。现在首要之务,是要与团中所有人混熟,像你指挥军队般如臂使指,做起事来便容易应付多了。”
项少龙叹道:“现在沙立的人都投向张泉,大部分人视我如仇敌,表面尊敬,暗里恨不得我塌台。此为眼前最大的烦恼,没有一段时间,怎赢得他们的信任?”
肖月潭哂道:“张泉这种小角色,拿什么来和我们斗?只要我一句话,可教他永远消失。不过最好先找出他为谁办事,知彼知己,才能取胜。”
项少龙道:“除非用刑,否则他怎肯招供?”
肖月潭失笑道:“若说阴谋手段,还是老哥我比你在行。用刑乃下下之策,况且他胡乱拿个人出来搪塞,我们亦难辨真伪。哈!我却有个精彩的方法,不但可去掉张泉,还可收买人心。”
接着附耳对项少龙说出一番话。
项少龙听毕叹道:“幸好打一开始你便是我的好朋友,否则我可能已输给吕不韦。”
午后大雪从天而降。船队此时离临淄只有十个时辰的水程,明早便可抵达齐国文化荟萃的大都会。
项少龙改变主意,设法掌握歌舞姬团的运作,连过往的账簿也不放过,始知原来歌舞姬团不但收入丰厚,只是各国权贵的礼物竟装满四十多个箱子。谁能娶得凤菲,等若平添一笔几达天文数字的财富,名副其实的财色兼收。
张泉虽说凤菲有秘密情郎,可是他却不大相信,或许是张泉的想当然吧!
晚饭后趁凤菲排舞的时刻,项少龙主动去找张泉说话。
张泉见他来,喜出望外道:“我正要去找你。”
坐好后,项少龙接过他递来的茶杯,低声道:“今早大小姐找我去,许以百块黄金的报酬,又说可推荐我到齐国做事。坦白说!人不外求名求利,加上大小姐又对小弟有提拔之恩,换了张兄是我,肯拒绝吗?”
张泉脸色微变,好一会儿才道:“我背后的人是出得起资财的人,其身家更非凤菲能比,不过我要向他先做请示,才可以肯定报酬的数目是多少,保证不会少于一百五十块黄金。”
项少龙暗忖这么说,此人若非齐人,必是来临淄贺寿的某国使臣,否则张泉怎能向他报告此事。
他当然不会满足于这个情报,摇头道:“张兄不用多此一举!钱财虽重要,但功名更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。大小姐交游广阔,谁都要卖点面子给她……”
张泉打断他道:“沈兄是明白人,当知现时若论强大,莫过于秦,我这主子正是秦国举足轻重的人物,沈兄若要谋得一官半职,只有随我去投靠他,否则恐怕位子未坐稳已成亡国之奴。”
项少龙心儿剧跳,几可肯定此人是吕不韦。
以吕不韦的好色和占有欲,凤菲又曾到过咸阳,这家伙不见色起心才怪。凭他的财势,要收买张泉这种小人物还不是手到擒来。而吕不韦刚好要到临淄去,各方面情况吻合下,故可断定此人必是吕不韦无疑。
巧取豪夺,不择手段,正是他的本色。
不过他有田单照顾,应付起来确不容易。
装作大讶道:“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?”
张泉叹道:“若可以说出来,我早说出来。但若我张泉有半字虚言,教我不得好死,如此沈兄可放心吧!”
项少龙道:“‘鸟尽弓藏’,若他得到大小姐后反口食言,我和张兄岂非不但一无所有,还要赔上小命两条。”
张泉叹道:“你的形容非常生动传神,不过却大可放心。此人出名满门食客,比你的旧主无忌公子还爱招罗各方名士豪杰,怎会没有容人之量,沈兄大可放心。”
项少龙道:“此事张兄只能以空言保证,这样吧!先教他下一半订金,收妥后,我才放心和张兄合作。”
张泉如释重负道:“该不会有问题。不过莫说我没有警告在先,若沈兄收了金子却没有为他办事,保证不能生离临淄。”
项少龙笑道:“大丈夫一诺千金,幸好我仍未答应大小姐,只是在敷衍着。”
张泉欣然道:“这样最好。现在沈兄不妨与大小姐虚与委蛇,弄清楚谁会帮她,又或谁是她的姘头,那我见到那人,好有点交代,向他索财都容易一些。”
项少龙笑道:“收到钱,我自然把得来的消息奉上,张兄是明白人,当知交易的规矩是一手收钱,一手交货。”
张泉拿他没法,只好答应。
项少龙心中好笑,想不到来到齐国后,还要暗里和吕不韦斗上一场,此事保证可令肖月潭非常兴奋。
他们是深悉吕不韦性格和手段的人,已有了《孙子兵法》所说“知彼知己”的有利条件。反是吕不韦对他们这对敌手却一无所知,故虽有田单帮手,仍未必可占上风。
更精彩是田单本身正陷于本国的斗争中,加上凤菲乃人人争夺的目标,若他和肖月潭好好利用这种形势,说不定可大玩一场,胜他漂亮的一仗。
想到这里,哪还有兴趣和张泉纠缠下去,告辞离开。
踏出房门,走不了两步,给人在背后唤他,原来是绷着冷脸的小屏儿。
项少龙停下步来,小屏儿来到他身前,冷冷道:“你是否由张泉处出来?”
项少龙只好点头。
小屏儿不悦道:“你究竟在弄什么鬼,是否想出卖大小姐?”
项少龙看她神情,知凤菲已把今早自己的表态告诉了她,使她大受伤害。不过长痛不如短痛,只好任她如此好了。低声下气道:“我怎会是这种人?这处不宜说话,小屏姊是否有事找我?”
小屏儿双目一红,跺足道:“谁要找你这狠心的人?是小姐找你。”
项少龙心中一软,柔声道:“听我解说好吗?我……”
小屏儿掩耳道:“我不要听。”
话尚未完,情泪夺眶而出,哭着去了。
项少龙只好摇头苦笑,就算狠心亦要来一次,他实在不想再有感情上的牵缠负担。
凤菲不是在排舞吗?为何要见他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