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昌平君和李斯来到牧场见项少龙的一个月后,项少龙不祥的预感终于应验。
李牧奇兵忽至,在屯留外大败秦军,王陵和桓齮仓皇退走,撤往屯留西南方约百里、位于潞水之端的长子城,折损近三万人。
王陵忧愤交集,兼之操劳过度,到长子城后两天病发身亡。
黑龙出世时的四位上将军,除王翦外,蒙骜、王龁和王陵先后在两年间辞世,对秦人的打击实是前所未有的严重。
现在秦国的名将只剩项少龙和王翦两人。其他如桓齮、蒙武、蒙恬、杨端和、管中邪仍未到独当一面的地步。至此秦国的东进大计,暂时被彻底粉碎。
若非项少龙大破五国的合纵军,又平定了成蟜和杜璧之乱,秦室还可能要学楚人般迁都避难。
项少龙和滕翼被召返咸阳,两人均不愿妻儿奔波劳碌,力劝她们留在牧场。
纪嫣然等已开始习惯他们离家出征的生活,但由于这趟对上的可能是当代最棘手的名将李牧,千叮万嘱,才让他们赶回咸阳。
项少龙如常直接到王宫见小盘,滕翼则去找久未见面的五弟荆俊。
小盘在书斋单独见他,神情肃穆,迎面便道:“这趟王陵是给吕不韦害死的。”
项少龙愕然道:“竟有此事?”
小盘负手卓立,龙目寒电烁闪,看得项少龙都心生寒意,这未来的秦始皇冷哼一声,道:“寡人早已顾虑赵人会去解屯留之围,故命管中邪攻打赵人,牵制李牧。岂知吕不韦竟无理阻止,又得嫪毐支持,多番延误,导致有屯留之败。这笔帐寡人将来定要和他们算个一清二楚。”
项少龙皱眉道:“这些事能轮到他们管吗?”
小盘怒道:“当然轮不到他们管,只恨寡人曾答应太后,凡有十万人以上的调动,均须她盖印同意。据茅焦说,寡人送往太后的书简,嫪毐故意令人阻延十天才递到太后手上,送回来时又拖了半个月,贼过兴兵,什么军机都给延误了。寡人事后本要追究责任,太后又一力护着嫪毐。王上将军死得很冤枉。”
项少龙苦笑道:“原来太后听我相劝搬到雍都,却会有这种弊病。”
小盘摇头道:“不关师父的事,问题出在吕不韦和嫪毐身上,一天有这两个人在,我们休想一统天下。自古以来,必先安内,才可攘外,现今内部不靖,怎可平定六国,成就千古大业?”
顿了顿又道:“现在我们对着李牧,几乎每战皆败,此人一日不除,我们休想攻入邯郸。”
项少龙问道:“现在赵国的权力是否仍在太后韩晶手上?”
小盘答道:“现在的赵王比之孝成王更是不如,沉迷酒色,人又多疑善妒。哼!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,终有一天他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,而且不会是很远的事。韩晶虽精明厉害,终是个女人,只懂迷恋郭开,让此小人把持朝政,干扰军务,否则李牧说不定早打到这里来了。”
项少龙讶道:“不是有传言说庞煖乃韩晶的面首吗?”
小盘对赵人特别痛恨,不屑道:“韩晶淫乱宫禁,找多几个男人有啥稀奇?”
接着叹道:“我真的不愿让师父出兵屯留,只不过再没有更适合的人选。而这正是吕不韦和嫪毐最渴望的事。”
项少龙不解道:“储君为何这么说呢?”
小盘像不敢面对他般,走到窗旁,望往正洒着雪粉的御园,背着他徐徐道:“因为我明白师父和李牧的关系,所以除非师父答应我绝不会存有任何私情,否则我怎都不会让师父出征。李牧非是庞煖、韩闯之流,师父你若稍有心软,必败无疑。”
项少龙剧震一下,说不出话来。正如他对小盘了解甚深,小盘亦同样把他摸得一清二楚。
他最不想在战场面对的人是李牧,只是这种心态,已使自己难以挥洒自如。
不过摆在眼前的事实,就是他必须与李牧决一死战。否则不但桓齮不能活着回来,连王贲和杨端和也大有可能与东方诸郡一起陷落在李牧手上。
他能胜过李牧吗?这是连王翦都没有把握的事。
小盘的呼吸沉重起来。
项少龙猛一咬牙,断然道:“好!我项少龙就和李牧在战场上见个真章,不论谁存谁亡,就当是战士当然的结局好了。”
小盘旋风般转过身来,大喜道:“有师父这几句话,足够我放心了。”
项少龙道:“储君可给我多少人马?”
小盘心情转佳,思索道:“怎也要待到春天师父始能起行,近来吕不韦蓄意调动大批兵员往建郑国渠,使能用之人并不很多,幸而师父要的只是训练精良的战士,唔……”
项少龙听得眉头大皱。李牧的赵兵在东方最是有名,旗下的二万铁骑,连精于骑射的匈奴人都要甘拜下风,自己的乌家精兵团现在又只剩下两千人,我消彼长下,要胜李牧谈何容易。
小盘计算了一轮,肯定地道:“我可给师父两万骑兵,三万步兵,都是能征惯战的兵伍,副将任师父挑选,再加上桓齮在长子城的部队,总兵力可达十二万之众,该可与李牧估计在十万间的部队相抗衡。”
两人再谈一会儿,小盘召来昌平君,商量妥当,项少龙和昌平君联袂离开。
项少龙忍不住问道:“郑国渠的建造真是拖累得我们这么惨吗?”
昌平君叹道:“郑国渠固是耗用我们大量人力物力,但主要是吕不韦想以地方对抗中央,用另一种形式去操纵我大秦的军政。尤其现在他与嫪毐互相利用,变成太后很多时候都要站到他们那一方去,储君亦是无可奈何,像王陵便死得很冤枉。”
项少龙想起王龁和王陵,旧恨新仇,狂涌心头。还有两年,他将可手刃大仇。
昌平君与他步出殿门,低声道:“茅焦传来消息,在吕不韦暗中支持下,嫪毐正秘密组织死党,此事连太后亦被瞒着。”
项少龙愕然道:“什么‘死党’?”
昌平君道:“那是个非常严密的组织,入党者均须立下毒誓,只对嫪毐尽忠,然后嫪毐就设法把他们安插进各个军、政职位去,俾能在将来作乱造反时,替他兴波作浪。”
稍顿续道:“据储君预料,嫪毐和吕不韦的阴谋将会在储君进行加冕礼时发动,因为按礼法储君必须往雍都太庙进行加冕,而嫪毐则可以奉常的身份安排一切,由于雍都全是他们的人,造起反来比在咸阳容易上千百倍,不过我们既猜到他们有此一着,自然不会教他们得逞。”
项少龙苦笑道:“他们的阴谋早发动了,先是王龁,然后是王陵,若非桓齮亦是良将,恐怕难以幸免。吕不韦始终是谋略高手,兵不血刃地把我们的人逐一除掉,现在终于轮到小弟。”
昌平君骇然道:“少龙勿说这种不祥话,现在我大秦除少龙和王翦外,再无人是李牧对手,少龙定要振起意志,再为储君立功。”
项少龙想起李牧,颓然道:“尽力而为吧!”
昌平君提议道:“不若我们去找李斯商量一下好吗?”
项少龙摇了摇头,告辞回到都骑官署去。
滕翼、荆俊听他报告情况后,滕翼道:“储君说得对,在战场上绝没有私情容身之地。因为那并非两个人间的事,而是牵涉到万千将兵的生命。还有他们的妻子儿女,以及国家的命运荣辱。”
项少龙一震道:“我倒没有想得那么多。”
滕翼沉吟片晌,正容道:“我有一个提议,是立即挑选精兵,然后把他们集中到牧场,像我们的精兵团般严加训练,由我们的子弟兵例如荆善、乌言着等做军侯,每侯领兵五千,那我们就能如臂使指,发挥出最大的作战能力。”
项少龙精神一振,想起二十一世纪特种部队的训练方式,大喜答应。
接着的十天,项少龙和滕翼亲自在京城的驻军中,分由速援师、都骑、都卫和禁卫内挑选四万五千人,分成九曲,由荆善等十八铁卫做正、副军侯,再每三曲合成一军,以荆俊、乌果和赵大三人任军统领,而自己则以其余的两千乌家精兵团做亲卫,亲为大统帅,滕翼为副,周良当然成为探子队的头领。
这批人大多曾随项少龙两次出征,闻得由项少龙带军,均士气如虹,愿效死命。
吕不韦和嫪毐出奇地合作,自是恨不得项少龙早去早死,永远回不了咸阳。
项少龙于是请准小盘,全军移师牧场,利用种种设施,日夜练军,希望趁春天来临前严寒的三个月内,练成另一支庞大的精兵团。
这天由于大雪,战士都避往牧场去,项少龙与妻儿吃晚饭时,纪才女道:“说到底,兵法就是诈骗之术,故上兵伐谋,其次伐交,其次伐兵,其下攻城。又能而示之不能,用而示之不用,近而示之远,远而示之近。孙子更开宗明义倡言兵不厌诈,现在嫣然观夫君大人练兵方法,无不别出心裁,教人惊异。尤其隐藏作战的方式,天下无出其右。但却未闻夫君大人有何制敌奇策?”
琴清温柔情深地道:“嫣然非是无的放矢,蒲鶮在东方诸郡势力庞大,屯留又经他多番修建,城高河阔。现在他是不愁我们去攻他,固能以逸待劳,以静制动。观之以王陵、桓齮之深悉兵法,又有大秦精兵在手,仍落得败退之局,可见蒲鶮非是赵括之流,不会有长平之失。加上李牧在侧虎视眈眈,少龙绝不可以只逞匹夫之勇。”
项少龙听得汗流浃背。这次战术既要攻坚城,更要应付李牧的突袭,若以为可凭常规战术取胜,实是妄想。最大问题是桓齮现在统率的是新败之军,自己又嫌兵力不足,根本没有可能同时应付两条战线,分头作战。何况蒲鶮一向高深莫测,李牧则是经验无可再丰富的用兵天才,此战不用打几可预知结果。
乌廷芳献计道:“可否先派人混入屯留城内?”
纪嫣然道:“敌人怎会不防此着,兼且屯留本是赵地,秦人更难隐瞒。”
项少龙遍搜脑袋内“古往今来”两千多年的攻城战记忆,差点想爆脑袋,一时仍想不出任何妙计,只好作罢。
膳后项少龙躺在地席,头枕乌廷芳的玉腿,又再思索起来。
纪嫣然等不敢打扰他思路,默默陪在一旁。
项宝儿则随田氏姊妹上榻去了。
四角燃着了熊熊炉火,使他们丝毫不觉外面的雪寒侵体。
项少龙想起《墨氏补遗》上卷所说的“围城之道,围其四面,须开一角,以示生路,引敌突围”之语,但显然并不适用于屯留城。因为有李牧在侧,他根本没有资格把城困死。
说到底,攻城不外乎越河壕、冲击城门城墙、攀城和最后巷战这四部曲。
而由于敌方得城壕保护,又有居高临下的优势,加上可随时反守为攻,出城突击劫寨,故己方若依常规,必会招致重大伤亡。如自己是李牧,更会在秦军身疲力乏的时刻领军来攻,那时能不全军覆没已可感谢苍天。
如何改变这种被动的形势呢?
只恨蒲鶮不爱木马,否则大可重演希腊军队攻破特洛伊城的“木马屠城记”。
忽地灵光一闪,大喜坐起来,振臂嚷道:“我想到了!”
帛图摊开在地席上,滕翼、荆俊和众人全神观看,但仍不知项少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。
项少龙指着赵境一个名为中牟的大城,道:“此城乃赵人南疆重镇,赵都邯郸在北面一百二十里,而屯留则在西北一百三十里处,所以无论由中牟到两者之任何一处去,路途都差不多远近。但中牟东面就是通往邯郸的官道,快马三日即可至邯郸。如若我们能夺下此城,你们说赵国王廷会有什么反应呢?”
滕翼拍案叫绝,道:“当然是大惊失色,怕我们去攻都城哩!郭开是什么材料,我们最清楚了。”
琴清皱眉道:“中牟位于赵、魏交界,一向防守严密,怎会轻易被你们攻下?何况邯郸之南还有绵延百里的护都长城,赵人长期驻军,你们那四万多人若孤军深入,实在非常危险。”
纪嫣然笑道:“夫君大人必另有妙计,清姊请细听下去。”
项少龙对琴清笑道:“且听为夫道来!”
琴清见他以夫君自居,又羞又喜,狠狠还他一眼。
项少龙道:“这次我们是一不做、二不休,现在管中邪枕兵赵人的泫氏城,离屯留只有八十里,到中牟则是百余里。我们索性向储君取得秘密诏书,到泫氏城去褫夺管中邪的兵权,把他的十三万兵员据为己有,那就可声势大壮,最妙是赵人仍会以为我们是北上到长子城与桓齮会师,再北进攻打屯留,所以必会把兵力集中在上党,好来应付我们。”
荆俊狠狠道:“最好顺便把管中邪斩了。”
琴清道:“那等于要逼吕不韦立即造反,别忘记管中邪现在是吕不韦的爱婿哩!”
项少龙道:“到了泫氏城后,我们分明暗两路进军,使赵人以为我们是要到长子城去,其实却是渡河潜往中牟,攻其不备,以我们的乌家精兵于黑夜攀墙入城,只要能控制其中一道城门,便可把中牟劈手夺过来。”
滕翼点头道:“最好是先使人混入邯郸,到时制造谣言,弄得人心惶惶时,赵人只好把李牧召回来保卫京城,那屯留再非那样无可入手了。”
纪嫣然奋然道:“同时还要教小贲和端和两军同作大举反击,牵制庞煖和司马尚两军,那李牧被召离屯留,该成定局。”
项少龙道:“这事最考功夫是如何行军百里,由泫氏城渡河往中牟而不被敌人察觉,否则只落得另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城战。”
纪嫣然细察地图道:“你们可诈作先往长子城,当抵达潞水南岸,兵分两路,由此至中牟全是无人山野,只要行军迅速,就算给人见到,亦赶不及去通知中牟的城守,所以人数不可太多,且须全是精简的轻骑先行,步兵随后,周良的鹰王,该可在这种情况下发挥最大的功效。”
众人至此无不充满信心,恨不得立即攻入中牟。
滕翼道:“若我们派出五万人到长子城与桓齮会师,人数将达十二万之众,但要攻下屯留,恐仍非一、两个月间办得到。最怕那时赵人摸清我们虚实,派兵来攻,腹背受敌下,我们仍是难以乐观。”
项少龙道:“蒲鶮始终是个大商家,只是依仗赵人,又知若一旦被擒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,遂奋起反抗。城内的兵士都是仓促成军,所以我们只要成功营造恐慌流言,又故意留下生路,保证屯留城不战自溃,难以死守。”
赵致道:“第一个恐慌自然是赵人会舍他们而去,但接着又可拿什么吓唬他们?”
项少龙微笑道:“方法很简单,是采取乡镇包围城市的策略,把附近的乡村全部占领,移走住民,使屯留断去粮草供应。再在屯留城外筑垒设寨,建造种种攻城器具,摆出长期围攻的格局,保证不到十天半月,蒲鶮会设法溜走。”
荆俊笑道:“如若不溜,就攻他的娘好了。”
乌廷芳责道:“小俊你口舌检点些好吗?”
琴清见众人目光往自己望来,耸耸香肩道:“我早习惯了!”
众人为之莞尔。
项少龙道:“我们再把整个计划想得周详点,然后派人立即去通知小齮、小贲和端和,此事必须严守秘密,泄出去就不灵光了。”
此时虽已夜深,但项少龙三兄弟哪睡得着。诸女休息后,仍反复研究,到天亮才鸣金收兵,分头办事去了。